新作 | 我们所感受到的社会衰败,正在到来
下乡途中/摄影:周力
在为期四周的贵州云南的下乡课程中,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五工作室二年级和三年级学生主要实践的内容有两个,一是黔东南陈国栋老师的无名营造社“上山下乡”项目,二是云南黄印武老师组织的沙溪整体规划及古城保护。
同学们跳出了只对风景描摹写生的传统模式,更进一步理解了“艺术”这个词的宽泛语义,并体验了艺术在社会实践活动中的可行性,创作热情被大大激发。二年级的陈珂宇做了纪实视频,用平淡理性的叙述,记录了一个只剩老人与留守儿童的侗族古村落,提问它的何去何从:旅游开发在带来商机的同时,也带来了对人文环境的破坏,怎样让它平衡?三年级沈修远创作了声音田野采集作品,并因为一路生病而创作出带个人魔幻色彩的影像。同学们对新形式的写生和故事编写都充满热情,例如李翔伟的沿途文字涂鸦风景改造;杜国森的在地景观实践,都是创造力的体现。
教育的目的在于启示,在探讨色彩明暗关系的变化之余,我们尽可能拓展艺术所能涵括的深度与广度,让它能真正融入到生活,然后高于生活,最后又平行于我们的生活。如同博依斯曾说:一方面,这美好的、未破坏的自然,我从自然中得到的很多,有很多的可能去凝神、沉思、探索、集纳一些东西,构制一种系统;而在另一方面,我所感受到的这种社会衰败已经是一个正在到来的两难之境。
希望这点点的火花,能成为同学们未来长时间的探索与研究的源头。
周力
2018.5.30
《拼图》,杜国森,石头及影像,尺寸可变
展览现场
在经过上一次的下乡经历后,我了解到外出采风写生并不能真正的取悦自己,无论是摄影、纸本绘画或架上绘画都无法挑起我创作的兴趣,对我而言大自然是一个无法复制的天然世界,无法创造的自然之美。就算绘制的色彩再美,摄影手段再高超也抵不过亲眼目睹和亲身体验的大自然。这次下乡我打算尝试用实地材料切身的融入到自然创作中,以自然物质世界为画布,以原始物质为材料,我认为以此更能去接近原始和去感受野外创作带来的真切体会。
在路上我都做了一些小的尝试,譬如在小溪里堆了几座石塔和在泥沼上的石仔实验。但由于过于实验性(也有涉及当地逗留时间过短)以及幼稚(不尽人意)就没有记录下来。我在路上一直在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创作点。后来在去往沙溪的路上我偶然的发现这块巨石的存在。当时就被震慑到,我个人比较喜欢偶然性发现或激发的事物和刺激,偶然性的发生或刺激大多具有迷人的不确定性,其中也包括材料的不确定性、作品的完整性,比方说这块巨石周围有什么材料可运用、材料的数量,还有材料的稳定性和作品的最终完成度。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感兴趣的挑战,就给自己定下来这个项目,在沙溪落脚后就出发距离落脚客栈6.5公里外的创作地点。
从进入沙溪的第二天发现这块巨石然后第三天开始考察,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块从山体里掉出来的一块拼图,于是我定了这个方向便开始创作,一开始并没有说拟定最终的完成稿,而是一边在堆积、磨合,一边体验石头给我身体带来的刺激。在这个创作过程中,我不断的捡、堆积、磨合不符角度的石头,再捡再堆积再拼合,这其实就是一个不断选择、掘弃后经过主观选择再拼合重组的过程。经过大量的思考和一连串材料给我带来的刺激感受,结合了实地地势和构图我便决定把这块“拼图”拼完整。
最终用了6天共60个小时、往返78公里、28个肉夹馍、9副手套完成了作品的呈现,这个作品我本身很喜欢,最重要是创作的过程给我带来的身心上的乐趣,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盐鸟水》,沈修远,单频彩色影像,10′06″
《虫鸟水》,沈修远,声音,尺寸可变,9′53″
这首下乡的录音里并不带有多么巧妙的观念,只是我来到陌生环境中,带着新鲜感录下的一些声音。这些声音和我的动机一样简单,四处走动,聆听,按下录音键。它们和个人情感的关系很微妙,那些在我感受强烈时录下的“有趣奇特”的声音,在回放时那些美妙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反而那些只是想随手录些什么时录下的声音,却因为它们隐蔽但独特的振动触动到我。这使得我对聆听与经验的关系产生了兴趣,聆听耗费时间,集中注意力地听不仅耗时还耗神。那么,这样的聆听能带来什么?好像并没有。
一直以来,声音对全景式地还原事物真实的面貌都无能为力,山野的声音、溪流的声音、动物的声音、机器的声音,它们总是事先地被我们知道是什么,我们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这是水,这是羊,这是鸟……这些刻板的印象嵌套在我们的经验里,而田野录音需要去实现的,是尝试松开这些紧贴在声音上僵硬的符号。也只有在这个维度上,声音才是具象的。
《日记的格式》,林一榕,拼贴
这件作品是我在下乡的画和照片的拼贴。我首先需要承认这件作品做得很仓促,一方面是拼贴材料的准备不足以及画面结构的安排不够精巧所暴露的粗劣,另一方面快速的操作过程中我自认为很自然地袒露出了我对绘画的态度:一种纯粹的生活的记录、不管是现实的还是想象的事件的游离,这便是我现在对画画的期望,如日记一样忠实于我的生活。
这样一份日记总体地记录了下乡行程中具体的事件和抽象的神游,如果我可以更好的安排这件日记的结构,它也将更有效地成为一份主观印象展示出来。我的兴趣在于将碎片和单薄的思考并置搭建,我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创作需要生活中大量的素材积累,画画将成为很好的记录手段,并且在以后我将尝试用更多其他的方式做表达。
在贵州、云南下乡的这一段时间,我发现了有很多很多很大片的墙体广告,而那些广告都是些非常简单粗暴的广告语,这些景致我在城市里面的确很少见到的。
不禁想到,在真正的上山下乡的年代,农村意味着劳动和朴实,是真正历练的天地,相比之下,城市没有这种高尚性。而在改革开放的前30年,城市化是中国发展的主题,乡村是个跟随者,在丧失自己的个性。
到了如今,城市重新注意农村,不是因为农村与众不同,恰恰相反,农村已经在文化精神上城市化了,商业资本思想已经渗透无遗,为这些广告的传播奠定思想基础,所以会发现以前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教育刷墙,到后来是“某某创造,最好猪料”的农资刷墙,再到如今,汽车、电子产品、快速消费品、商品房、性广告等新鲜物件都纷纷出现在农村的墙体广告上。
听说村民好不喜欢这些墙体广告呢,也许是因为我上述讲的原因?他们总觉得这些广告污染了他们美丽的乡村,一方面是视觉上的污染,一方面也是精神上的污染,他们迟早要把它们干掉。于是我臆想了那么一个场景:
我走在乡间小道上,忽然发现了一堵很漂亮的墙,就像插在乡间里的当代艺术。但是伴随着村民们说的一句句“还我村一片净土!”,大面积的墙体广告都被毁了,包括我面前这一面唯美的墙就这样碎了,就像人民为了保卫乡村而发起的战争。
《大厦》,陈珂宇,影像,尺寸可变,9′33″
《渠》,陈珂宇,影像,尺寸可变,6′30″
《四脚蛇与龙》,陈珂宇,影像,尺寸可变,6′02″
我不太擅长参与某个问题去主张或改变些什么,我习惯站在局外记录人的焦虑,而关于农村,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接触农村的人,会发现有些情结是令人惊叹又难以理解的……
《PONGO》,沈晓彤,布面油画,60cmx60cm
《RARITY》,沈晓彤,纸本油画棒,20cmx20cm
《PUMBAA》,沈晓彤,纸本油画棒,20cmx20cm
下乡时总是见到形形色色被各种形式禁锢着的动物们,感叹它们可爱的同时也无不同情它们,于是都用最显眼的红色把这些笼子、嘴套和绳子画下来。
《无题1》,罗文山,布面油画,20x20cm
《无题2》,罗文山,布面油画,20x20cm
《无题3》,罗文山,布面油画,50x60cm
云南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能够让生活节奏慢下来的同时让人放空自我,能够让我充分的审视自己。能够在外界条件的帮助下达成自我反省自我提升的目的,无论何时都是让人兴奋的事情。
《带走你的爱》,李翔伟,数码照片,尺寸可变
待在沙溪古镇的一周时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骑着租来的电摩托到山上兜风。车店的老板说满电的摩托开个七八十公里没什么问题,但事实证明四五十公里已经是它的极限。我们每天都是估摸着剩余的电量在山路上绕,常常可以看到山路两旁印着许多严肃的标语:有的倡导我们保护环境,有的鼓励我们努力脱贫。
但对于我来说,更在意的事情是在电量耗尽之前摩托还能往前开多远,闪烁的电源指示灯逼着我们调头往回开。在经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我看到旁边的水泥围栏上印刷着:“带走你的垃圾”。这一行规规矩矩的标语,对于沿路追赶的行人来说未免太不近人情。第二天我就拿着喷漆把它们涂改成了:“带走你的爱”。
本文发布作品为展览的一部分。该课程的指导老师为周力和刘可。